偷吻

用歌名作标题是因为大晚上我找这首插曲着实不容易

居然是1968年的电影，背景也是设定在五月风暴的时候。但不像其它背景在这个特殊时期的电影，这部电影似乎对于政治有一种有意无意的回避。但是安托万所反映出的那种追求自由，躁动难安的状态与那个时期参与斗争的青年体现出的精神状态是一致的。但角色与特吕弗对于充斥着那个时期的政治话题的略过似乎是对那种在时代的激流的中心声嘶力竭的回避，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真正率性而活。可以看出安托万对于情爱有种随性的渴求。这是一种生命热情的体现，就像那句台词：性爱是对死亡的弥补。但当他遇到欣赏的女性时他又特别的尊重对方。就好比那句qui，monsieur。最后出现的那个陌生人让我有点懵。他像观众一样旁观了两位主角的爱情并意识到这些青年人的爱情犹如浮萍不会长久，他自我感觉良好地承诺女主一个稳定的生活，但这些们向往的就是激荡，变化无常的人生

特吕弗的“安托万五部曲”之三。笔调轻松诙谐，无处不透露着法国人独有的时而冷峻时而诡奇的法式冷幽默，利奥德也已驾驭角色得游刃有余，甚至还有有意向雅克·塔蒂靠近，以夸张的肢体表现制造出乎所料的喜剧效果，或直观或反差。例如“亨利”先生之死一场中，观众的注意力一直被画外利奥德与上司的争吵声所牵制，而当一声巨响出现时，观众的心理期待理所应当地认为声源源自办公室，但紧接其后特吕弗以一个流畅的移动镜头推翻了观众建立的预期，横尸于上的竟是突发疾病的“亨利”先生。特吕弗镜头中的巴黎也与雅蒂电影里那个极度现代主义的“巴黎”——虽然实际上是搭建出的巨型影视城——有共同之处，他在喧嚣杂乱的现景——巴黎街头——之中搜索着虚拟的人物，利奥德也因此成为现实与虚构之间的桥梁。这一年也是特吕弗与戈达尔的友谊濒临破碎的一年，而激烈的“五月风暴”却只在克里斯丁的电话中一笔带过，政治被消解的无影无踪，特吕弗也将与本心背道而驰。

2022.10.1

连着一起看，《安托万与柯莱特》又名《强吻》，《偷吻》是《安托万打工四进四出》。该说不说安托万很得长辈欢心，以至于我以为两部女主是一个人，直到后面看到柯莱特一家三口才反应过来。安托万的婚姻观放到现在也很常见，他不仅爱一个女孩，还要看这个女孩的家人自己合不合的来。不过，这个迷恋crush的男人确实不大适合结婚，他似乎是更享受那种求而未得、暧昧汹涌的情愫，并从中汲取能量。一旦有新的激情出现，他总是很容易被诱惑。每次一开始的出击，安托万都铆足了劲，对于克里斯汀，他也曾一周写了19封信，等于一天至少写2封，如此狂热。但在鞋店老板娘出现后，他又开始为她魂牵梦萦。我很喜欢老板娘的几段台词，那段“礼貌与得体”，那段“幽灵与女人”。或许这就是安托万想要的，露水情缘满足了自己的兴奋，不用担心感情趋于平淡。有趣的是，最后那个仿佛侦探的跟踪狂的表白，似乎就像另一个曾经狂热的安托万：“我没有工作，也没有生活负担，你是我的唯一”，生活工作不care，爱情带来的悸动最重要。

最后有一点羡慕安托万找工作的运气，随意散漫的失业，但工作似乎也不难找，这就是六十年代的法国吗？（打工人心动且心酸）

“安托万.达诺的历险”号称电影史上的奇迹，在长达20年的岁月中，特吕弗和让.皮埃尔.里奥5次合作，演绎了安托万童年离家出走、少年青涩初恋、青年成家立业，直到中年出轨离婚的人生历程。如果不是特吕弗1984年因病去世，大概安托万的故事还会继续下去。

在安托万系列中，《四百击》是殿堂级经典，被誉为法国电影新浪潮的开山之作。《偷吻》也是系列中比较知名的作品，为特吕弗斩获了1969年的法国影评协会奖。若不是碰到了苏联人400分钟的巨作《战争与和平》，《偷吻》完全有机会拿下当年的奥斯卡最佳外语片。那么，这部诙谐可爱的电影大概会流传得更广一些。

关于如何欣赏《偷吻》，我有一个自认为有用的小提示：完全可以把他当成一部独立的影片来看待，不需要考虑和前作的联系。

任何系列影片都面临承上启下的问题，有的恨不得逼刚入坑的小白退票，有的则对所有观众雨露均沾。表面上看起来，《偷吻》似乎属于前者：安托万经常遇到一些熟人，他们像老朋友一样挥手寒暄，谈论着曾经的过往。第一遍看《偷吻》时，每当出现此类情节，我总会有些忐忑不安：这里是不是承接上一部的剧情？要不要补一补《400击》和《安托万与柯莱特》？

直到有一天，我终于把前两部全看过了，这才恍然大悟：《400击》讲的是安托万小时候的故事，年代相当遥远；而《安托万与柯莱特》仅仅是一部半小时的短片，情节和人物都非常单纯。所以，《偷吻》中的叙旧场景，可以说是其独特的叙事方式，简洁、明快又意味深长。只要建立起适当的审美期待，完全能够从影片本身去解读他们。

《偷吻》可以说是安托万系列的全新起点。在《偷吻》中，几乎看不到《400击》或者《安托万与柯莱特》的痕迹，而在《床第风云》和《爱情狂奔》中，处处都是《偷吻》的影子。

比如这位老兄，他是一个不得志的文艺青年，写着没人赏识剧本，只能和朋友说大话充充面子。这次偶遇，恰好发生在安托万承担了一起重要案件的时刻，会对他的内心产生怎样的影响呢？

此外还有一个理由，或许更加重要：安托万的形象是与前作割裂的。他从小缺乏家庭温暖，多次离家出走，进过少管所、挨过400击。17岁时早已独立生活，在唱片厂打工，去电影院泡妞。这样一个人应该懂得谋生的艰辛，应该是谨慎、务实，不浪费任何机会的。可是《偷吻》里的安托万与此截然相反：马马虎虎、毛毛躁躁，一言不合就撂挑子，完全一副刚出新手村的模样。

前作唯一登场的配角，安托万少年时代的女神柯莱特。即使没看过《20岁的爱情》，也能明白他俩曾经关系密切。看到人家已经结婚生子，小安瞬间压力山大

《偷吻》的情节可以概括为八个字：四份工作，两个女人。

四份工作对应着四次失业。第一次失业发生在影片开头，安托万当时还是一名士兵。他从监狱被放出来，挨了上司一顿训斥，最后开除出部队。

安托万的身份虽然微妙，但是他犯的错误极其简单：擅离职守，连续三次！这看似荒唐，却为我们的主人公定下了基调。他是一个自由散漫的年轻人，做事随心所欲，不喜欢受约束。责任心是什么？不存在的！除此之外，他没有更高的诉求，对时局形势、对社会动向毫不关心。

军官告诉安托万，没有荣誉军衔，他只能沿街乞讨。安托万毫不在乎地笑了。后面我们将会看到，他渐渐笑不出来了

第二份工作是克里斯汀父亲介绍的，在一家小旅店当前台和值夜班。没过多久，安托万因为捉奸事件再次失业。“捉奸”是影片中一个妙趣横生的段落，对三个主要人物的刻画精准传神，把安托万的青涩懵懂，侦探的老练狡猾和丈夫的懦弱卑鄙展现得淋漓尽致，堪称一笔入魂的典范。我们来详细分析一下：

①　安托万清晨倒垃圾（小伙子够卖力气！），看到两个陌生人闯进旅店，急忙赶回去阻拦

②　老侦探撒了个谎，安托万信以为真，立刻说出了科林夫人的房间号，丝毫没有留意旁边面色不善的秃顶男人。（这一方面说明安托万缺乏职业素养。另一方面可见他天性善良，想他人之所想，急他人之所急）

③　进到房间，秃顶男没有冲上去暴打奸夫，而把老婆的内衣扯碎了（这人咋样立刻就明白了）

④　他老婆毫不愧疚，反而大肆揭露秃顶男的老底（大汗）

⑤　老侦探看不下去了，把桌子上的花瓶递给秃顶男。大哥怒发（？）冲冠，把瓶里的花狠狠扔在了媳妇身上（瀑布汗）

⑥　在老侦探的一再引导之下，秃顶男终于砸碎了花瓶。老侦探的目的达到了，拉着安托万下楼报警。安托万把电话打到了消防队（洪水汗）。老侦探塞钱，安托万拒绝。

⑦　安托万报了警。旅店老板听见吵闹声出来询问，此时安托万仍然搞不清发生了什么，却莫名其妙地把老侦探的钱拿在了手里（已然无汗可流）

⑧　老板赶走老侦探，顺便把安托万炒了鱿鱼

看看安托万的急切，典型的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安托万因祸得福，在老侦探的推荐下，进入巴拉迪事务所当起了私家侦探，从此有了第三份工作。这是《偷吻》的主线，安托万的种种际遇全因此展开。

侦探的工作体面、收入高、惊险刺激，又能满足虚荣心，看起来非常理想。然而小安加盟不久，事务所召开了一次工作会议，似乎预言了他的未来。会议中共有4个人发言，每个人都非常具有典型性。你我工作的公司大抵也是如此：有的人能力突出，却喜欢钻规则的空子，占些小便宜——比如借口查案住希尔顿、吃大餐的女侦探；有的人缺乏天赋，但是埋头苦干、任劳任怨——比如跟踪某个女售货员三周，毛线没有查到的中年大叔；有的人资格老、辈分高，连Boss都让他三分，他也乐得倚老卖老——比如怼所长怼得飞起的老侦探；做领导的需要纵览全局，透过现象看本质。还有我们的超级萌新安托万，毫无悬念地一样也不占……

女侦探汇报完之后，开始悠然自得地涂指甲油（还是在占小便宜）。听见同僚说，跟踪某人三个星期，仍然一无所获。立刻抬起头来撇了对方一眼，又扭头看所长的反应。精明世故的形象呼之欲出

安托万的侦探生涯搞砸了三次，而且砸得层次分明，篓子越捅越大：第一次跟踪某女被发现，人家报了警，安托万狼狈逃窜；第二次在邮局跟丢了魔术师，这本身不是什么大事，但安托万自己作死，提交了一份火星的报告：认为魔术师在邮局里过夜，因此遭到了替换；最后一次在塔巴德先生的鞋店卧底，却给他带了一顶绿帽子……这次真的惹祸了，严重触及了所长的底线：你工作能力不行，我可以忍，你不懂职场规矩，我也可以忍，但是你假公济私、断老子的财路，TMD我忍不了了！偏偏老侦探在这个时候不幸去世，让安托万失去了最后的靠山。

安托万的第四份工作是电视机维修工，从堂堂的私家侦探再次沦为蓝领。此时的他，已经有点穷途末路、气急败坏的味道了。所幸安托万交上桃花运，找到了感情的归宿。但是他因此再次失业，漫漫求职路依然看不到终点。

此时的安托万起码明白了，工作应该专心致志，虽然依旧做不到

讲完了四份工作，再来讲讲安托万生命中的两个女人：克里斯汀和塔巴德太太。

其实除了她们二位，安托万还有很多女人。比如被军队开除后，他迫不及待地去找小姐，也曾经和一个高个子女孩让“墙壁动摇”。这些事他做得毫不犹豫、毫不掩饰、毫不愧疚，和饿了要吃饭、困了要睡觉一样正常。在特吕弗看来，这纯粹是生理的需要，不仅不会玷污爱情，甚至是爱情的基础。

克里斯汀与她的家庭是密不可分的。前文说过，在《偷吻》中安托万经常碰到一些熟人，克里斯汀一家就是安托万关系最铁的熟人。虽然克家三口人在《400击》和《安托万与柯莱特》中均未登场，但是《偷吻》一开局，安托万自带克家声望崇拜属性。要是没有这一家子的鼎力相助，他大概真的会沿街乞讨：安托万能够随意去克家蹭饭；老克里斯汀为他介绍工作；撞坏人家的汽车不用赔偿；二老一心撮合安托万和女儿；克里斯汀最终成了安托万的妻子……对于没家庭、没财产、没学历的安托万来说，能认识克里斯汀一家，即使上辈子没有拯救过银河系，这辈子也为老克挡过子弹。

克里斯汀是一个单纯的女孩子：一直住在父母身边，除了安托万之外，不见其他的男性朋友，不会向克莱特一样脚踩两只船。安托万很可能是克里斯汀的初恋：一次去她家吃饭，安托万在酒窖里吻了克里斯汀，这让她慌得六神无主，甚至此后的一段时间故意躲避安托万。

单纯不等于迟钝。面对喜欢的男人，克里斯汀并非束手无策。经过了漫长的恋爱拉锯之后，她终于巧施美人计，俘虏了浪子的心。那是一个特吕弗式的幽默场景：楼下，电视机被拆得七零八落，计费器早已爆表——糟糕的手艺，克里斯汀只拿走了一个零件啊……楼上，安托万又一次和女雇主上了床——糊涂的家伙，这份工作也干不长了……

与克里斯汀的一片痴心相比，安托万并不怎么在意克里斯汀，对待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两人约会途中，他能毫不犹豫地丢下克里斯汀离开。见不到克里斯汀的时候，他也能偷偷摸摸去找其他女孩。遇到塔巴德太太之后，安托万更明确表示，他和克里斯汀只是纯洁的男女关系。

安托万之所以和克里斯汀结合，一方面因为他失恋加失业，正处于人生的谷底；另一个原因是：她给予了安托万从没体验过的家庭温暖。起床后，厨房摆好了可口的早餐。对于一个童年并不幸福的孩子来讲，是十分有吸引力的。

克里斯汀对安托万说：

我会教你一些你永远忘不了的东西，我会把知道的全告诉你。同样的，你也要把知道的全告诉我。

真是一个别致又靠谱的爱情告白~

然而，这份感情并没有得到特吕弗的祝福。安托万把开瓶器当作戒指套在她的无名指上，分明在暗示：这不是一个神圣庄严、坚不可摧的婚姻承诺。安托万只是被幸福的错觉迷惑了，无法保证未来不会背叛克里斯汀。事实上，在后面的《床笫风云》和《爱情狂奔》里，他的确这么做了。

与这对冤家的分分合合相反，塔巴德太太一出场便征服了安托万的心：仿佛听见冥冥之中的召唤，安托万伴随着飘渺的无源音乐，穿过空荡荡的鞋店。看到这个衣着华丽的少妇在试鞋子。商店外面，塔巴德先生的汽车在等着她。

张专在《西方电影艺术史略》里写道：

特吕弗的作品最有法国精神和法国情调……他是一位真正意义上的言情大师，法国艺术浪漫、优雅、多愁善感的气质在他的作品中一览无余，爱情是其作品的永恒的主题。

在《偷吻》中，特吕弗想要描述一种让人无法自拔的激情之爱。这是影片的核心所在，而塔巴德太太就是激情之爱的化身。更确切地讲，见到塔巴德太太之后，安托万被激情彻底占据了。

安托万17岁就开始谈恋爱，虽然称不上情圣，也是花前月下的老手。不过在塔巴德太太面前，他又一次变成了情窦初开的小男孩，永远脸色苍白、永远手足无措，永远小心翼翼地守护着心底的秘密，却瞒不过任何人的眼睛。

“故事里，我俩都喜欢女士把钥匙扔到窗外去。可是为了我俩，这个花瓶是最好的选择。”“把钥匙扔到窗外”象征着义无反顾的爱情，放到花瓶里只能算露水姻缘了。墙上克里斯汀的照片是亮点……

激情之爱并非安托万独有，影片还描述了另外两段激情之爱，分别是侦探事务所的委托人阿尔本尼对魔术师，和无名男子对克里斯汀。

激情之爱是无法言说的致命吸引力，安托万与塔巴德太太萍水相逢，无名男子与克里斯汀素昧平生，但是一个眼神或者一次擦肩，就足以燃起爱的熊熊火焰。

激情之爱不分辨对象，不计较现实的利害得失。财富、地位、甚至性别都无法阻止一个人对另一个人陷入激情。安托万有太多理由去爱克里斯汀：克里斯汀了解他，克里斯汀忠于他，克里斯汀能给予他安定的生活，但安托万仅仅把克里斯汀当成避风港。安托万狂热爱恋的人，却是他不可触碰的禁区。

激情之爱如同山崩地裂般震撼着人的心，使身陷其中的人不再受理性的束缚，抛弃自我的伪装，变成常人眼里的疯子。所以安托万会从塔巴德太太面前惊惶失措地逃走；所以阿尔本尼听到魔术师结婚的消息，会在侦探事务所里暴跳如雷；所以无名男子会对克里斯汀作毫无希望的表白。

无名氏的每一次出现，都是对安托万和克里斯汀婚姻的严厉拷问。影片结尾处，他对克里斯汀的独白可谓《偷吻》的点睛之笔：

我知道，对你而言我不过是个陌生人

我跟着你很长时间了

但我不会再躲了，是时候了

在看见你之前，我从没爱上过任何人

我讨厌临时性的事务

我很了解生活，每个人都会背叛其他人

可是你我之间将会不同，我们永远不离开彼此，哪怕只是一个小时

我没有工作，也没有生活负担，你是我的唯一

我明白，让你立即理解这些显得太突然

你需要时间了断过去，了断那些临时性的关系

我将是最后一个

……

我很幸福。

克里斯汀：

那个人疯了!

安托万：

……没错，我相信他是个疯子。

两个人对待无名男子的态度很有意思：克里斯汀毫不犹豫的下结论，安托万却言不由衷。因为克里斯汀还没有经历爱情的挫折，而安托万已经多少次领教过求之不得的痛苦。

无名氏跟踪了克里斯汀好久，在他表白的前夕，安托万走进克家，并且一夜未出。生活很多时候就是这么荒诞

我们来做一个假设，如果安托万能和塔巴德太太长相厮守，或者神秘男娶了克里斯汀。他们的未来又将如何？

《偷吻》没有直接回答，只给了一点晦暗的提示。

让我们回到影片开头，安托万与克里斯汀初次见面的场景：一对恋人未满的朋友久别重逢，曾经亲密的关系疏远了，谁也摸不透对方的心思，谈话中充满了谨慎的试探、隐隐的责备和无力的辩解。其间克里斯汀透露，曾经一个星期之内，安托万给她写过19封信……

19封信啊！每天将近3封！如果说当时的安托万没有热恋着克里斯汀，对两个人都是不公平的。可惜这只是朦胧的背景，在《偷吻》正片中，安托万早已失去了当初的激情。是什么让他的心冷却了呢？是空间的阻隔、是想见不能见的煎熬、是医院和监狱的折磨……归根到底，是能够消磨一切的时间。

安托万居然和克里斯汀握手，这让她微微诧异，立刻去吻他的脸颊。《偷吻》中充满了这样耐人寻味的细节

《偷吻》中的几段关系，分别代表了爱在不同阶段的剪影。无名男子是人生若只如初见的坚贞与美好，魔术师是已经失去却不愿放手的狼狈和尴尬，安托万与塔巴德太太则是面对现实压力的折中和放弃。影片中只有克里斯汀一人是幸福美满的，然而将来等待她的，却是如意郎君的一连串背叛。即使夺人心魄的爱也注定不会长久，正是无数"临时性的关系"，铸就了爱情和婚姻的永恒。

与特吕弗的其他代表作相比（如《朱尔与吉姆》《柔肤》或者《最后一班地铁》），《偷吻》更加贴近生活，没有生离死别、没有你死我活，没有人生中的惊涛骇浪。安托万与克里斯汀经历了一些小小的波折，最终走到了一起。生活还在继续，安托万还会一次又一次失业，在一个又一个女人的裙下流连。可以说《偷吻》是过程，并不是结局。

《偷吻》是一出生活的轻喜剧，节奏明快活泼，时不时穿插一些小幽默，让.皮埃尔.里奥的表演经常呈现漫画式的夸张，与影片貌似完满的结局相得益彰。然而每一段激情之爱最终都败给了现实，隐藏在轻快风格和轻松剧情背后的，是完美主义者深沉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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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8年，那里是学生运动，是街头对垒，是革命热情，是五月风暴，当1968年无可避免地和这些元素组合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反而被贴上了标签？而对于新浪潮主将的弗朗索瓦·特吕弗来说，那一年，他和新浪潮的成员一起聚集在法国电影资料馆门口，高呼着同一个名字——亨利·朗格卢瓦，那一年，他高举着旗帜，号召导演们退出戛纳电影节支持五月风暴；那一年，他们站在学生一边，呼吁法国走向更民主的未来……

1968年，是政治色彩浓厚的1968年，1968年，是新浪潮电影最具革命锋芒的1968年，1968年，是特吕弗激情高涨的1968年，但是，当政治、电影成为1968年的主题词，缘何在距离五月风暴仅仅四个月上映的《偷吻》会远离政治？新浪潮在那里？学生运动在哪里？特吕弗在哪里？似乎无处可寻，在一部亮相于阿维尼翁电影节的90分钟电影里，只有另一个名字：安托万——当安托万从四百击的童年走来，从失恋的青春中走来，他会走向何方？“安托万”系列的第三部，特吕弗站在安托万的背后，用另一个名字，另一种方式，另一种生活，把1968推向了一个更迷惘、更无力、也更喧嚣的未来。

“床笫风云”还没有上演，安托万的婚姻故事还没有拉开序幕，但是特吕弗似乎在1968年的爱情里安排了某种结局：最后一幕是在公园里，安托万终于和克里斯汀手挽手在一起，那早餐上相互写在纸上的对话，那用特殊刀叉代替的戒指，以及那次以修理电视机名义睡在一起的夜晚，似乎都把他们变成了不再分离的一对，但是他们像情侣一样坐在公园长椅上的时候，看见了对面的一个男人：这是一个总是尾随克里斯汀的男人，第一次从背后走向了台前，他慢慢走向这一对情侣，实际上他的目标只是克里斯汀——当安托万被忽略，当满溢在他们脸上的幸福表情被忽略，似乎不被祝福的感觉成为他们面对这个陌生男人时的一种尴尬，而男人走到克里斯汀面前说出的那一番话，更是把他们的爱情推向了一种未知：

我知道，对你而言我不过是个陌生人，我跟着你很长时间了，但我不会再躲了，是时候了。在看见你之前，我从没爱上过任何人，我讨厌临时性的事务，我很了解生活，每个人都会背叛其他人，可是你我之间将会不同，我们永远不离开彼此，哪怕只是一个小时，我没有工作，也没有生活负担，你是我的唯一。我明白，让你立即理解这些显得太突然，你需要时间了断过去，了断那些临时性的关系，我将是最后一个，我很幸福。

这是一个男人不深情却真诚的表白，一直在注意着她，一直在跟随着她，把她当成唯一爱着的人，把她看成是幸福的源泉，而且，男人的这一番话听上去更像是对于安托万“我是世上最坏的骗子”的讥讽：他没有爱上过任何人，安托万却一直在沾花惹草；他不会背叛，安托万已经背叛了克里斯汀；他不会离开爱人，安托万却总是躲避着克里斯汀……甚至，当男人希望克里斯汀了断过去，连段临时性关系，指向的正是这个他没有直视的安托万。但是在不明真相的克里斯汀那里，在看见了爱情光芒的克里斯汀那里，深情却不真诚的表白又有什么用？“他一定是个疯子。”这是安托万和克里斯汀对于陌生男子的定义，表白过后，他们从长椅子上站起来，他们手挽着手离开，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走向了他们编织的爱情，走向安托万的下一步生活“床笫风云”。

深爱着的男人变成疯子，真诚的表白不屑一顾，这仿佛是一种戏谑，对于安托万和克莉丝汀来说，1968年是走向真正爱情的起点，就像特吕弗故意背对着政治，在温柔的、甜蜜的、有趣的生活中展开1968年的另一面——电影的第一幕仿佛也是一个隐喻，法国电影资料馆的大门紧闭着，这里没有进入的人，没有经过的人，也没有聚集在那里的人，空空荡荡的一切仿佛去除了五月风暴的一切影子，而这被抽空了政治元素的画面就是特吕弗的一种态度，在90分钟的电影里，几乎没有涉及到1968年那些沉重的话题，仅有的一次是安托万打电话给克里斯汀的时候，身为音乐学院的学生，克里斯汀在电话里说起了学生的运动，还提到了一个叫玛丽的人受伤的消息，但是只是提及，安托万似乎有些不耐烦，说了一句“你的电话听不清”，便挂断了——空空的法国电影资料管，电话里说起又被忽略的学生运动相关消息，特吕弗似乎就像让安托万远离那个被政治设定的1968年。

远离政治，当然只剩下生活，对于安托万来说，当他从那扇紧闭的铁门出来，当他告别“六点才能撒尿”的囚徒生活，他想要的就是一种生活。当过逃兵，殴打过警察，进过监狱，对于安托万来说，这一切都成为了过去，他似乎想要以一种洗心革面的方式迎接新生活。克里斯汀当然是一种美好的存在，她一直挂念着他，一直等他的来信，6个月没有接到回信她以为安托万不要她了，所以黯然伤神了好久，但是当她看见安托万重新出现在她面前，一种希望被点燃，就是她脸上那永远迷人的微笑。他和她相逢，安托万开始寻找工作，从旅馆看门人到私家侦探，再到因为业务而成为鞋店雇员，再到电视维修员，安托万对于生活的态度还是积极的，尤其是作为私家侦探的时候，他的任务是根据客户的线索进行调查，为了这一份工作，安托万几乎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上面：因为要调查魔术师，他带着克里斯汀去剧院看魔术表演，有了新线索，他甚至丢下她去跟踪；因为要调查巴塔尔的妻子，他成为鞋店店员之后主动接近巴塔尔太太，从三条领带的蛛丝马迹发现线索……从旅馆看门人到私家侦探再到电视机修理员，安托万都兢兢业业，他似乎符合一个热爱生活的青年形象。

但是，当安托万说：“我是世上最坏的骗子。”他的这个定位并不是一种自我放逐，而且不偏颇，恰如其分地总结了自己的品德。这是一个还没有真正找到自己未来的年轻人，这是一个还处在迷惘世界的男人，从那扇铁门出来，逃兵、袭警，这些都是他过去的不良记录，而走出这扇大门，不良记录似乎又在生活层面展开了，“我无法为政府工作了。”这是一种被主流放逐的命运，所以在继续迷惘中，在继续不安中，安托万变成了自己并不想改变的“最坏的骗子”，尤其是在对女人的态度上。“地雷和女人一样，你必须温柔对待。”这是在铁门里上课的内容，但是在安托万的世界里，他对女人是温柔，但似乎是在一种欲望的满足中建立男女关系。

在安托万的生活中，第一种女人是路边的妓女，他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了站街女，然后迫不及待地要亲吻她，要脱去衣服；当他成为私家侦探的时候，看见同事在卫生间调情，当同事说不想和那个叫凯瑟琳的女人结婚，安托万问的问题是：“为什么不去找鸡？”同事说“她们太脏了”，但是对于安托万来说，这似乎也是一种虚伪，所以他会不嫌脏和他们在一起，“做爱是对死亡的补偿。”在满足最基本的欲望层次上，安托万只把他们当成是女人，甚至成为安抚自己的一个借口：当和巴塔尔的妻子发生关系，辞去自己的工作时，安托万又一次去找妓女，似乎想让自己在肉体的交合中忘掉一切。

他跟踪路上的女人，像一个寻找猎物的猎人，期待一种刺激的艳遇发生，而巴塔尔夫人无疑是安托万意料之外的收获，本来她是自己调查的对象，但是漂亮性感的巴塔尔夫人却让他第一次感觉到完美，在完美的女人面前，他开始疯狂学习英语，在那个长镜头里，安托万对着镜子，不停地、重复地说着几句英语口语，甚至他的脸、他的嘴巴都变形了——他似乎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接近巴塔尔夫人。而巴塔尔似乎也喜欢他，她邀请他一起喝茶，一起听音乐，面对这种主动进攻的女人，安托万又手足无措，当他假装生病没去上班，巴塔尔夫人找上门来，一个被安托万引用的《幽灵百合》的故事，在巴塔尔夫人那里不可能的爱情变成了可能，“我们都爱例外之人，我们需要度过一段美好时光。”巴塔尔夫人把门关上，锁住，把钥匙丢进了花瓶里，“我不是幽灵，我是个女人。”

从路边的妓女到高贵的夫人，从满足肉欲到享受美好时光，安托万的世界里出现了不同的女人，但是对于他来说，都只是欲，而不是爱，而爱着他的唯一一个人就是克里斯汀——当巴塔尔夫人把门锁住开启美好时光，门外却是克里斯汀，当一个真正爱着他的女人被关在门外，当他被一个寻求美好时光的女人占有，其实并非是安托万是一个骗子，似乎所有人都在道德的边缘试探，都在爱情之外疯狂。安托万成为私家侦探，几乎全部的工作就是寻找破坏婚姻的线索；而他成为旅馆工作人员的时候，也遇见了丈夫当场捉奸妻子和情人的事件；一个本来是保姆的女人，偷偷溜出去将孩子交给别人，换了身份之后自己进入的是一家脱衣舞俱乐部……

在这个社会里，安托万是实践者，也是旁观者，这里发生的一切和政治无关，它们是生活，是爱情，是美好生活，是“我就是一个女人”的回归，但是当它们构成1968年风景的时候，也必定成为这个时代的一个注解，他和她，似乎成为了一种整体，在特吕弗的影像世界里，演绎着迷惘和不安。克里斯汀是一个例外，当安托万最后回到了她的世界，回到了爱情故事，1968年的生活似乎依然是错乱的：克里斯汀因为找不到安托万，所以她故意拆掉了电视机打了维修电话，才让安托万回到自己身边；安托万在克里斯汀的期盼中上门，却故作认真的维修电视；地上是一堆零件，是散乱的衣服，当镜头进入到房间，那张床却是空空如也——他们不在观众期待的房间里，却在另一个屋子里，仿佛所谓的爱情，在期盼中缺失，却在不经意中降临，在最后的表白中相遇，却原来只是一种疯癫。

吻是温柔的，是有趣的，是两情相悦的，但是爱情里有着太多的“偷吻”，被偷走的不只是吻，还有忠诚、真实和甜蜜，被注解的爱情，其实都在另一边，在1968年的故事里，它们只是一种理想，也许，政治也一样，五月风暴远去了，革命的呼声远去了，新浪潮似乎也在远去，1968年，当我们谈论革命时我们在谈论什么？也许，只有生活在谈论着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