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扎罗:不是圣人,是恐怖分子 1 Inviolata,宗教乡愁,集体主义公社 当简陋棚屋里的当代失业者们在旧日地主的表演下被催眠,时光在短暂的集体幻觉中倒流了。月亮又重新在乡村山野间升起,人们的脸变得年轻,他们仿佛回到过去那宁静的Inviolata,尽管身背债务,失去自由,但自给自足,没有外界的打扰,只是如今那里已成为一个不可触碰(inviolata)、无法返回的桃花源。 在西方语境下,inviolata无疑带有鲜明的宗教乡愁意味。可导演并不是一个文化保守主义者,她绝不会要求女性回到家庭生更多的孩子、不要在社会上抛头露面。就像她直白地揭示出土地贵族对农民的封建剥削关系不值得留恋,她也同样对宗教是统治阶级送给被压迫者的精神鸦片保有很清醒的认识。 这一点侯爵夫人(事实上是所有的统治者)同样清楚。所以她好为人师,乐于给农民的孩子们上课,那些圣经故事和中世纪经院哲学无疑是灌输等级尊卑意识的最佳材料。就像今天资产阶级的公立学校教给穷人们顺从和忍耐的文明一样,以前的奴隶主通过教堂的牧师和家庭教师也做到这一点。而在她对侍女的日常教化中,四处隐蔽的圣女画像则无时无刻不在为侯爵夫人扮演一个虔诚的信徒而撒谎——现在我们看到了大部分艺术的纯粹和高尚。 既然如此,“乡愁”究竟所指为何呢?这需要我们更仔细地触碰Inviolata。尽管农民身为伯爵夫人的财产而丧失自由,但村庄内部的日常组织安排并没有受到直接的干涉。即便是经理尼古拉,也不过作为侯爵夫人的代理人进行监督和结算工作。于是我们看到村民们实际上讲究一种主要是集体主义的生产生活原则:种植、打理烟草和其他农作物的劳动由所有拥有劳动力的村民共同分担(拉扎罗因为和坦克雷迪出游没有整理烟草受到过大家的谴责),粮食和牲畜(包括拉扎罗负责照看的羊群)是公有财产,老人(最年长的奶奶是住得最宽敞的人)和病患(注意发烧的拉扎罗得到的早餐)得到义务的照顾,抚养孩子的任务虽然主要由母亲承担,但有特殊情况其他人也代为照看。 因而我们就不难理解在水土不服的城市,安托还坚持要收留复活的拉扎罗,因为他是过去集体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另一方面,村庄不复存在了,年轻的拉扎罗成为仅存的神迹,因而在安托的目光中被赋予了圣人的形象。她像耶稣的门徒一样命令其他人下跪。但这毕竟不是导演的命令。导演在这里保持着冷静,她的任务是展现出inviolata作为幽灵对它旧日子民的复杂纠缠。因而在其后我们也看到其他旧民对拉扎罗的不同态度:他们从更现实的角度出发,要求驱逐拉扎罗,并对他作出了相反的指认——魔鬼——分食物质的现实主义魔鬼而不是吞噬灵魂的浪漫主义魔鬼。神在个人主义显现的时刻消失,并不是偶然。这是无神论的城市资本主义对有神论的乡村封建主义的战胜。 这种战胜在电影镜头里直观地表现为59:35直升机对农民抛向高空的棍棒不可逆转的嘲笑。这一镜头让我们想到《2001太空漫游》中人类始祖抛向高空的骨头,在下一秒它就变成在宇宙中悬浮的太空站,没有什么能比这更直接地抒发对人类生产力飞跃(其实是工具理性)的赞美了。《拉扎罗》的镜头无疑展示着资本主义的不可抵挡,可相比库布里克,却带着更复杂的面向。当红色的信号塔光占领了inviolata的山头,技术弥赛亚式的降临“解救”了被剥削的农民,作为资本主义外部的桃花源永久地消逝了。一个新的时代已经到来。 2 城市,第三世界移民,自由 上帝死了。无神论的宗教取代了有神论的宗教。新的意识形态教导人们追随内心的欲望,欲望即自由。 注意伯爵夫人的人生格言:“人类就像动物,给予自由,就意味着给予他们意识到自己曾经作为奴隶的能力,所以才要他们沉浸在苦难之中。现在他们忍受痛苦,但不知道真相:我剥削他们,他们则剥削更弱小的,这是永远不可能被停止的食物链。” 这是曾经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统治者的声音:相比被压迫,锦衣玉食的自由更令人痛苦,就让我作出这种牺牲吧,把无知的幸福留给你们食不果腹的人——信比知更重要。 不过机器的轰鸣很快把没落贵族阶级的声音掩盖下去,资本家带着新的剥削形式登上了历史舞台。他们把没有人身自由的农民从地主手里解放出来,接着宣布给所有人自由,没有人是另一个人的财产,并且想去哪里就去到哪里。农民被驱赶到城市,成为工厂里被雇佣的工人,据说这样的世界就是平等和博爱的。 让我们来看看影片中最能体现资本主义自由的一幕吧。71:49,不同种族的外来移民从四面八方(农村)汇聚到同一条单向道上,呆坐在资本主义信号塔下不知去向的拉扎罗被裹挟着来到了道路的终点:一个“自由”的劳动力市场。在这里,移民们自由地向资本家的代理人出卖自己,请求他剥夺自己几小时的自由,好把购买食物的欧元施舍给他们。颇为讽刺,资本家和封建主的代理人原是同一个。可惜尼古拉先生替主子算过太多的账,已经认不得因诺拉塔的拉扎罗了。“不,你不是一个自由的人,不配到这个自由市场来,这儿可不收你这样的奴隶。”这就是他拿着扩音喇叭要掩盖的话——这里没有奴隶,这里没有奴隶,这里没有…… 让我们再次回到Inviolata——虽然这是资本家们所不允许的,这是唯一不能去的地方,一经发现就要摧毁的地方。在对它的禁忌中,我们发现它新的含义——东方学视角遮蔽下的第三世界。当西方警察(他们的祖先是第一批开辟殖民地的白人)来到此地,他们看到的是多么落后的景象啊。这些人多么愚昧,多么痛苦,让我们用大炮和火枪来解救他们吧!然后他们充当了不同种族的摩西(坦克雷迪少爷),草率地带领他们分开红海,去往极乐世界。 这就是今天西方世界不可触碰的悖论式禁忌:不可触碰不存在之地。以下事实并不存在:我们需要移民出卖廉价劳动力,我们需要移民做选民的出气筒,我们需要移民证明我们的文明,我们需要移民证明资本主义……但你们,接受施舍的外来人,我们不需要你们说话。听一听新闻,已经把你们报道得很好,不能更好……闭嘴! 听我们说:你们是“54名劳工”,“在完全不知道有薪酬存在的情况下被迫工作”,你们过去“住在原始的、没有现代文明的小屋”,但现在剥削你们的女老板已经被捕了,正义得到了声张,欢迎你们回归光辉灿烂和“幸福”的人类文明世界。(影片82:35-83:31) 这一叙事抹杀的是另一种可能性:在Inviolata不应该有奴隶主,没有一切奴隶主,包括你们(西方的资本家)。那里将发展出真正的自由,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所有人自由发展的条件,那是一个自由人的联合体,正如马克思所说。 这就是被资本主义宣布为不可触碰的想象,这就是被统治阶级又一次宣布不予施舍的自由。当我们看到安托喃喃着,跟着儿子的朗读默诵这条报纸上的新闻,在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中真的相信了自由的谎言,我们就应该意识到,资本主义这匹狼比过去那匹衰老的伯爵夫人是要恐怖和狡猾多了。 3 坦克雷迪,拉扎罗,狼 现在我们将看到影片中最为滑稽的人物坦克雷迪,怎样推动了拉扎罗的死亡。 胸口上的十字架使他真的相信自己是一个拯救野蛮阿拉伯世界的骑士。某种程度上,80年代以来伴随着新自由主义蔓延的资本全球化,正如西方新一轮的十字军东征。它不时地表现为局部性的热战,将背后的西方利益诉求赤裸裸呈现出来。 “仁慈的骑士啊,如此善战,如此与众不同……为了所有感到痛苦的人民,这扭曲的黑暗……我们将胜利!”这是坦克雷迪献给自己的颂词,他声称要解救奴隶,却连自己的血也不舍得流一滴,而要拉扎罗代劳。他提供解放的武器,却只是一支劣质的弹弓。这就是西方自由世界献给自己的颂词,为了荣誉而战。 而这种将彼此确认为兄弟的私人化友谊,使拉扎罗脱离了村社的集体生活。我们很容易理解在一个没有父母、没有私人家庭的年轻人身上发生这段关系意味着什么。当他的付出得到的回应只是坦克雷迪的怒斥,他开始意识到一个不同于以往的自身(self)的存在。51:17有一个拉康式的镜头,拉扎罗对着池水的水面,观看着自己的面孔。坦克雷迪正是镜像里的第一个他者。 在这之后,淋雨发烧的拉扎罗遭受了来自集体的惩罚,大家为他几天以来的反常而暗自恼火,拒绝将他安置在自己的房间。也正是在当晚,村庄的山头第一次出现了信号塔的红色灯光。个人主义的欲望和资本主义的开拓正是在同一天接踵来临。 这里的难题是,导演又一次展现出她对复杂意识形态问题的多面向把握和呈现。让我们注意侯爵夫人教给孩子的那段神学讨论: “那些真正认识了自己的人,会在自己面前变得更卑贱。对于人类的赞美,这不是什么好事……如果我站在上帝的面前,那将是以我的行为来判断我。熄灭知识的渴望,因为这会引起极大的分心和失望……一位谦卑的农民,能比一位出色的科学家更好地侍奉上帝。谁忽视了自身的修炼而去调查……”(55:28-56.27) 这里的剪辑同时穿插着坦克雷迪与特蕾莎的手机通话。随着直升机的来临,这段经文以及它背后的生产关系便被警察代表的国家权力宣判为荒谬可笑。但如果我们从整部影片来看待这段话,它则构成对资本主义带来的无休止的技术进步主义的强烈质询。在神的奴役被清除以后,代价是个人对共同体的责任和爱也被剥夺,同时我们不再去理解未知,不承担这种风险,任由真相消逝。当资产阶级统治者为了个人欲望而垄断真相,这与遮蔽真相的伯爵夫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种质询也构成导演身处西方中心进行自我反思的一部分。只是导演明白,这种迟到的反思已经不可能挽回拉扎罗们的第一次死亡了。资本主义终究完成了它的全球化。 现在我们回过头来考察拉扎罗,便不应该认为他是一个从始至终一成未变的圣人角色。当狼将他唤醒到当代社会,他实际上代表了来自旧时代(“前现代”的)缺席的质询,却因而也是一个无法理解和进入到当代社会关系中以寻求抗争的没落的边缘人。 当导演安排他在银行——今日食物链最顶端的金融资本的象征——要求返还伯爵夫人的财产时,他的武器只有那只老旧的弹弓。他以为他所要求的是幸福,他所经历的却必然是不幸。这种不幸,就像要求一个中世纪的骑士开车去卖保险好赎回他被歹徒绑架的情人,他没有选择权,从一开始就没有。因为如果当初不紧跟着白皮肤的摩西,复原的大海会立刻将他吞噬。摩西说,在他身后,乃是历史永恒的终结。谁希望被留在黑暗之中?可这是又一个“巨大的谎言”。 最终,导演把希望留给了安托们。他们失去过(被私人占有的)音乐,现在拉扎罗又给了他们(人人享有的)音乐(福音),他们可以在Inviolata创造幸福了。也只有从这一点上来说,拉扎罗是幸福的,他的复活指出了人的新的历史,他的死亡则预示旧的历史的尾声。这种幸福短暂,却召唤着永恒。 当狼目睹银行中被规训的西方公民(文明暴徒)将拳脚对准拉扎罗时,它离开了人类都市。西方——一个被安检门和反恐设施(还有边境墙)包围起来的大银行,既然成为第二个各各他,也便要成为下一个蛾摩拉。这是狼退场的时刻。它巴不得在蛾摩拉毁灭前逃亡。是了,狼看不见安托们,只知道世界末日,而不知道人民的力量。 4 塔可夫斯基,苏联,中国 《乡愁》中有一个疯子,他为了防止妻子和孩子被外面堕落的世界污染,将他们长期囚禁在家中,直到他的家人被警察解救。最终,疯子在罗马广场的雕像上发表了一通关于人类已经分崩离析的演讲,并在播放的《欢乐颂》歌声中自焚而死。 这个塔可夫斯基的疯子,是不是一个激进化的拉扎罗呢?而他的屋子竟然是Inviolata?在当时的苏联,宗教无疑是这样一种inviolata,这驱使塔可夫斯基逃往意大利。可是今天,以苏联作为(充满矛盾的)先驱者的社会主义路径和革命也已经被统治者划入inviolata的行列。这难道不是一个深刻的教训吗? 我们听凭正在堕落的资产阶级把一切未知和异质列入黑名单,将社会锁进保险箱。我们像银行家一样把人生当作私人财产来经营。可是未来——如果还有未来的话,就一定在被我们命名为恐怖分子的拉扎罗那儿敞开。无动于衷的我们无疑是新时代伯爵夫人的帮凶。 故事同样发生在中国。今天在中国,蒙尘的社会主义历史似乎有被永久地冻结下去的趋势。人们被赶出inviolata,把命运交付给被承诺一往无前的物质发展神话,好像这就是马克思主义的真谛。可是,七月南方的年轻人们已经在风暴的现实中复活了拉扎罗(或者更像那个疯子?),旋即逝去,作为安托而留下的我们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
(抛砖引玉、未完不待续的神棍文,涉及前三分之二的部分剧透)
戛纳电影节上,《幸福的拉扎罗》获得了主竞赛单元最佳编剧奖,以及金棕榈奖提名。
这部电影也幸福地成为口耳相传的佳作,在豆瓣上,目前仍有8.6的高分。
来自意大利的导演阿莉切·罗尔瓦赫尔是个80后。
7年前的《圣体》(2011)是她的剧情长片处女作,才在戛纳导演双周单元亮相,就收获了许多赞誉。
第二部电影《奇迹》(2014),则让她首次尝到了戛纳金棕榈奖提名的成就。
这一回,她与曾出演《完美陌生人》(2016)的姐姐阿尔巴·罗尔瓦赫尔再度联手,打造了《幸福的拉扎罗》。
电影的主角拉扎罗(阿德里亚诺·塔尔迪奥洛 饰)是个心地善良、任劳任怨的年轻农民,大家心照不宣地利用他的劳力。
直到某一天,年轻贵族坦克雷迪(卢卡·奇科瓦尼 饰)与他相识,并奇妙地结为朋友。
面对从来没有过的平视眼光,拉扎罗珍而重之。
而整部电影就顺着这份奇特的缘分攀援发展。
它现实,又魔幻。它远古,又现代。它甜美,又残忍。它纯洁,又复杂……
在这个矛盾而奇妙的故事里,有许多可供解读与畅想的出发点。
从第一个画面开始,故事就粘到心里去了。
再往下看,就仿佛在拆解一份淡雅却精致的礼物。送的人是这般善良与用心,收的人,就有百般滋味渐渐翻涌。
电影一开始,就展现了两个阶级——贵族与平民,或者说奴隶与奴隶主。
几十个农民群居在狭窄的空间里,从老到少,每日只是勤勉地工作,而那些农活,是永远干不完的。
可即便如此,每次等到尼古拉(纳塔利诺·巴拉索 饰)前来算账时,他们的债台只会越来越高。
尼古拉是侯爵夫人阿诺西纳·德·卢娜(尼可莱塔·布拉斯基 饰)的手下,鞍前马后地连接着两个世界。
有一天,侯爵夫人带着儿子坦克雷迪(卢卡·奇科瓦尼 饰)来到这片偏僻的土地上静养。
两个阶级的房子挨得很近,电影经常呈现的角度,就是贵族对平民的俯视,以及奴隶对奴隶主的仰视。
奇特的地方在于,这并不是一个远古的故事。
能把外界消息封锁得如此密不透风,这个不知佃农制度早已废弃多时的世外之地就格外荒诞了。
侯爵夫人说,“人类就像动物,给予自由,就意味着给予他们意识到自己曾经作为奴隶的能力。”
她对阶级性看得很透,知道即便是在奴隶群体里,也会在被剥削的同时,对更弱小的进行剥削。
那个对象,正是拉扎罗。
可她能够狠心地让这些不明真相的人继续沉浸在苦难之中,儿子坦克雷迪却心有不忍。
继奴隶阶级内部的自觉分化后,奴隶主阶级内部,则产生了某种不自觉的分化。
痞帅的坦克雷迪有很前卫的一面,也有很古典的一面。
他希望破除两个阶级不平等的现状,幻想自己是一名骑士,与同伴并肩作战,共襄盛举。
于是,这个身处次高位的贵族少爷不仅能与最底层的农民拉扎罗结为朋友,还愿意称对方为“兄弟”。
即便当下社会已是人人平等,即便这个称谓起初带有调侃意味,对拉扎罗而言,这打破阶级坚冰的举动,还是格外珍贵。
因此这份真挚的感情,哪怕天荒地老,也会被他认真地呵护与守卫。
渐渐地,这个至纯至圣的人物,在故事中显得愈发奇妙。
他的肉身可以留在蛮荒的制度里,但他的精神却飘到了超前的国度里。
这就有点像是宗教或神话中在凡间受难却终究超凡脱俗的人物。
等到旧的阶级冲突消失,在那看似进步、平和的新阶级关系中,他也只会是另一种格格不入的存在。
因为格格不入,神性被保存得很完整。
又因为格格不入,稀缺的神性与丰饶的人性也构成了一种新的对立阶级。
可以看到,矛盾的天平始终会在电影中转动,高贵与低贱,纯良与阴损,此消彼长得引人深思。
《幸福的拉扎罗》藏着的,不只是不断变动的阶级性,还有不断变动的时代性。
在最初,诗般的摄影呈现出一种田园牧歌的境况,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他们捉襟见肘地生活,却少不了质朴到极致的欢乐。
可镜头一转,随着侯爵夫人的大驾光临,手机、T恤等现代化符号的强势扎入,打破了那种原始的幻象。
一刹那,两个时空并行在电影当中,碰撞出相当荒谬的时代性。
古老的与时新的,消亡的与蓬勃的,局限的与放射的,虚妄的与真实的全都扭在一起。
再童话,也会沉重。
更何况农民们生活的年代,是人为制造的牢狱。相对应的贵族其实是以恶魔的身份,行了神的旨意。
愚民后的安宁生活,全都是残酷的谎言。
可等到这种阶级性消失,时代性又露出自身的残忍。因为无论在什么时代,善良与谦恭都不被公平善待。
而当我们看到虚假的时代反倒更能容忍拉扎罗,就显得更为讽刺。
他就像是一个恒量,丈量了以坦克雷迪等为首的人群被时代翻卷的几十年。
无论是什么时代,都有着难以忽视的弊病。
生活在里面的人们,除了拉扎罗,全都染着各种通病。
电影用病征来影射时代,以及并无二致的复杂人心。
无论把拉扎罗放到哪个时代,都是一种伤害。无论让“神话”降生在哪个时代,都是一场砥砺。
若拉扎罗随着时代变化,是人性先溃散了。若他不会随着时代变化,那便是时代早就崩溃了。
那么,电影的走向是神的重生,还是神的消弭?是人的洗涤,还是人的堕落?
怎样的结局才能配得起这个好故事?先留一个悬疑。
本月的平遥国际电影节和欧盟影展,都会放映这部佳作,饰演拉扎罗的演员更会莅临北京。
有机会的话,到大银幕前看看《幸福的拉扎罗》,感受下那种光芒吧。
(原载于“万达电影生活”公众号)
观看《幸福的拉扎罗》的过程,无异于铺展一块意大利电影的索引图示,它轻而易举地唤醒了我们对意大利黄金时代电影的久远回忆。那是德西卡、维斯康蒂、罗西里尼、费里尼、安东尼奥尼和帕索里尼等巨星云集的时期,意大利电影为世界描摹出了一幕幕无可比拟的辉煌图景。
阿莉切·罗尔瓦赫尔的电影具有一种真正的魔力,轻灵、优雅,将现实与超现实完美熔铸于一体。这似乎让我们想起电影史上最为杰出的魔术师费里尼的成长路径,最开始作为“新现实主义”的一员力将,到后来成为一代“超现实主义”大师,同样有着将现实与超现实共铸一体的魔法。
在《大路》这部被认为是“新现实主义”代表作之一的电影中,已经出现了好几幕具有浓郁“超现实主义”氛围的运动镜头。尤其表现在杰索米娜逗留农妇家到楼上看望生病男孩的那一组镜头中,镜头跟随她的脚步,并通过光影变化,实则与《八部半》中的镜头创造出的梦幻之感相似。
阿莉切·罗尔瓦赫尔当然不是费里尼的学徒(库斯图里卡才是),但我们却不能不想到她的电影与那位伟大的同胞之间隐秘的关系。首先是片名,“幸福的拉扎罗”意大利原文是Lazzaro felice, felice放在后面形容Lazzaro,表示幸福。但看过全片的观众都知道,拉扎罗一点都不幸福。
因此这个词具有一种反讽的用意。这不难让我们联想到费里尼的杰作《甜蜜的生活》,这个片名意大利原文是La Dolce Vita。按照意大利语语法,用来形容名词vita的dolce应该放在末尾才是,对此费里尼有自己的用意,他说他这样表达其实是想说生活的甜蜜,而不是甜蜜的生活。
无论何种情况,dolce在这里与Lazzaro felice中的felice具有相同的用意,因为《甜蜜的生活》中讲的生活也一点都不甜蜜。我想这是我们能为阿莉切·罗尔瓦赫尔的《幸福的拉扎罗》找到的其中一处与费里尼有联系的地方。其次自然是拉扎罗这个角色与《大路》中的杰索米娜具有的相似性:
他们的单纯、善良与正义,是这个糟粕世界中再难寻见的圣洁象征,而且在这两位人物身上我们都能显见一种宗教元素的影响 。《幸福的拉扎罗》中载着拉扎罗前往大城市的车与《大路》中藏巴诺载着杰索米娜离开乡村的车如出一辙,车厢都挂着一块绘有图案的布,只要看图就清楚了。
《幸福的拉扎罗》中出现的超现实场景——除去那些显示神迹的地方:拉扎罗死而复生,圣音从教堂飘出,狼的出现…仅仅指在日常生活之中突然出现的神秘——也与《大路》中出现的一样:其中一处是拉扎罗顺着喊他的声音进入烟叶林,镜头向前逡巡移动,这与《大路》中杰索米娜上楼寻找孩子的场景如出一辙。也就不必提将环境音消去、放大风声的手法,早在费里尼的电影中就有了;村民的口哨声瞬间让观众跌入神秘也是同一个道理。
虽然有一些现代物件的提示,但影片《幸福的拉扎罗》的年代感依旧模糊。我会以为这是十九世纪的农场,农场里的佃农一起快乐地生活。某晚,一对年轻人欢快地向众人宣告他俩的结合,说要到外面去寻找机会。小镇上的人们过着虽然清贫但与世无争的日子。直到后来,侯爵夫人和她的儿子的闯入将更多俗世的现代性带进这个小乡村,或者说只是在电影的时间线中。然而一面是侯爵夫人这个充满历史感的抬头,一面却是他们颇现代的穿着和带来的电子产品。年代感开始有些错乱,好像一出寓言正在上演,但导演Rohrwacher不到逼不得已是不会把年代交代清楚的。
主角拉扎罗,即使在这个与世无争的乡村里,也最纯真的一个。并不匀称的身材上顶着一个多么纯洁无暇的脸蛋,一对扑闪的大眼睛静静地望着外界。于他而言,不知世间的敌意。侯爵夫人的儿子Tancredi称他作自己的朋友,其实与其说是朋友,更多的其实是一种利用关系。Tancredi让拉扎罗带自己躲到乡村外一个隐秘之处,假装绑架,并写信给自己的母亲勒索钱财,以此叛逆并要挟。拉扎罗在这件事上实际成了Tancredi的帮凶,但因其纯真,我们也依然怪不着他。
影片的上半部分,终于因Tancredi“被绑”,侯爵的女儿报案而结束。拉扎罗和村里的人被“不请自来”的直升机吓倒,他们不知道外界已经没有佃农,没有还不清的债务。他们被“赶”出了这个名为Inviolata的桃花源乡村,进入城市生活。直到这一刻,我们才清楚影片发生的年代。至于拉扎罗,他被直升机吓坏后摔下山崖,不省人事。
影片的后半部分,Inviolata的村民,Tancredi和拉扎罗先后进入现代城市。村民们似乎很好地融入了现代生活,但流浪着生活在城市的最底层,靠着些偷抢拐骗过活。从另一方面来看,既然可以偷抢拐骗便也应征了他们的“适应”能力。Tancredi却相当落魄。他端着一副侯爵的架子,怀里揣着原来那条老狗,也不知如何过了这多少年。不知是否导演有意为之,因为岁月在Tancredi身上的痕迹比其他人的都大, 他已经活脱脱变成一个小老头了。
时间却在拉扎罗身上停驻了,他似乎一下子穿越了十几二十年,靠着昔日农场伙伴的照应才在这个世间存活下来。他依然纯真地对待一切,看待世界的方式是最原始、最容易解释的那一套。他像一匹孤狼在世间游走,只是这一切都在精神上。封建制度和现代资本主义在拉扎罗身上到底造成了什么样的印记,历史的进程真的总是一种社会进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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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的拉扎罗》的开头俨然一副自然主义的19世纪意大利乡村风情画,仿若从泥土中掬捧出来的农民人物群像、一场风笛民歌鼓舞下的求婚仪式、高大茂盛而烟叶层叠掩映的田地、粗糙简朴的农舍间乱窜奔走的牲畜,仿佛直接脱胎自埃曼诺·奥尔米田园诗般的影像《木屐树》。
然而这样平实古朴的生活画卷,很快就出现与历史拼接的裂痕。随着求婚而展开的一场关于前往城市的讨论,则开始揭开这个村庄与众不同之处:现代日用品、汽车卡车和初代手机铃声与前现代的服饰和农耕劳作方式一起不合时宜地出现;订婚后想要离开农村的一对情人,并不像《木屐树》中的新婚夫妇那样受到祝福前往米兰,而是遭到牧师和家人的百般阻挠;农户们的债务和他们的主人侯爵夫人给这个村庄留下了更多谜团——封建制度早该在共和国建立之初就被废止。
侯爵夫人携带儿子Tancredi的度假出场,则牵扯出这个蹊跷村庄的荒诞真相——事实上伯爵夫人长期欺骗着与世隔绝的村民们,从未告知佃户制度早已被废除,而让他们在毫无收入的情况下为她的烟草工厂提供原料,并用越滚越大的债务将他们牢牢禁锢在这片土地为她卖命。
”要让他们沉浸在苦难中。现在他们忍受着痛苦,但是不知道真相。我剥削他们,而他们剥削更弱小的。“她如是阐释自己的封建主哲学。
对母亲深恶痛绝的Tancredi以拙劣手法伪造自己的绑架案,想要骗取母亲的钱财回到城市。出于好奇或是游戏的心理,他相中了拉扎罗来充当玩伴。这个被侯爵夫人称为“剥削食物链“底端的少年,因为单纯善良而被所有人呼来喝去,真心实意地相信他与Tancredi之间兄弟之约。
被庇佑的圣徒拉扎罗
如果不是拉扎罗的角色,那么电影所讲述的只是一则匪夷所思的奇闻轶事,是侯爵夫人如何奴役欺骗、罪大恶极,而无知佃户又是如何被现代社会所解放改造。
拉扎罗之所以幸福是因为心灵纯粹、不谙世事,虽然没有身份地位和财富,也没有堪破世态的聪明才智,但正因如此,他的智识似乎从不能理解似乎从未意识到他人的戏弄和欺负,也无法明白压在所有村民肩头之上封建主的课税和盘剥,更不能体会想要离开此地的年轻人的受挫心情,他就像基督教颂扬的传说中那些执着于信仰和拯救的圣徒一般,坚守自己的信念和承诺、从不动摇。
和导演阿莉切·罗尔瓦赫尔前两部作品《圣体》和《奇迹》中的主角,带有自传性人生经验的少女角色不同,拉扎罗更像是一个“非人”的主角,一个将过去生活和当代现实纠缠在一起的神秘结点。《圣体》中偏倚于成长的女性视角在《奇迹》中已经不仅仅局限于细腻的心灵书写,跟随着少女的探索踪迹时而出现如梦似真的幻境。到了《幸福的拉扎罗》,镜头虽然以诸多特写切近少年天真无邪的脸庞,却从未揭示过这个少年除了悲喜之外更多的内心活动,在叙事中,他甚至不提供任何的主角视点,他的表现和行为并不影响和推动剧情的发展、他也不承担重塑事件发生的旁观者视角,他让观众从主流的叙事视点中抽身出来,沉湎于遥远的遐想和追寻,在穷尽未知的探索中而最终无所錾获。
为了寻找Tancredi而跌落悬崖后,拉扎罗奇迹般的重生了,仿佛圣经中死而复生的圣徒。这并不是导演第一次呈现生与死幻象交替的神秘现象。《圣体》的片尾,游过水塘的Marta捧住一条仍在活跃跳动的尾巴,它可能来自于被残忍摔死的幼猫。《奇迹》中,养蜂少女游向遍布墓地的孤岛,想要找到生死未卜、踪迹不明的男孩马丁,在洞穴的幻象中她与男孩跳跃打闹、相拥而眠。在这里,水成为一种可见、可触的客观世界与不可见、不可触只能凭知觉感受的自然世界互渗的介质。倾倒而下将呆立于屋外的拉扎罗淋个湿透彻底的雷雨,就如桥下漆黑的水塘,包围着孤岛的碧蓝海水一般,是虚邈神秘、不可解释的自然神性,悄无声息地俯身融进拉扎罗。
当画外音里Antonia向年幼的儿子娓娓讲述圣人和狼的故事时,狼俯身嗅闻坠落悬崖拉扎罗的身体。“一个好人的气味阻止了狼想要吃掉圣人的欲望。”Antonia如是说。与此同时,拉扎罗睁开双眼,迎着神圣的阳光的洗礼重又回到世界。
曾经他所以为的世界的一切——村庄Inviolata已成为被外界所废弃遗忘的角落,而曾经共同生活劳作的村民已经历了二十多年沧海桑田的变化。在拉扎罗身上,时间的物理性静止了。始终如一的纯善心灵和不曾改变的外貌,被包裹在神秘而不可解释的神性光环之下。
封建制的瓦解并不意味着剥削的结束
因绑架案而被惊动的宪兵队驾驶着直升飞机出现村庄上空,掀起的呼啸风浪让土地上的村民以为看到了传说中的怪物。镜头俯视着被凝滞在前现代时空里的古老村庄,被谎言所筑建起来阻隔历史发展的谜墙顷刻之间化为乌有。
侯爵夫人剥削压迫的佃户被迫迁离他们的村庄进入城市,他们所面对的似乎是一个光明的未来:教育、平等、工资、私有制和市民权力。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被谎言和群山所隔绝成的中世纪式乡村生活,由拉扎罗的神秘回归为衔接,进入到了现代化、城市化和工业化的二十一世纪。影像散逸出神秘怪诞的气息之外,更是有着对现实社会的理性批判。
罗尔瓦赫尔始终关注着以农业和家庭手工业相结合的自然经济与适应现代化生活的商品经济之间的对立,正如《奇迹》中以原始方式生产蜂蜜的一家人和他们所拒绝的现代化的生产标准和商业化的经营模式。
《幸福的拉扎罗》中前半段由原始的农耕种植方式、口口相传的传说故事所组成简朴生活,与后半段物质丰富、科学技术发达、理性经验渗透的现代生活形成对立。从佃户到市民身份的变化,却依然没有改变来自Inviolata的农民生活在社会低层的现实。
罗尔瓦赫尔的镜头,也常常会驻留在被遗弃在时代角落里的失意空间,如幽灵般凝视《圣体》中被掏走仿若心脏一般存在的耶稣圣像的废弃教堂,《奇迹》中凭空消失的养蜂人一家徒留下的一座空荡荡的家宅,以及《幸福的拉扎罗》里失落的村庄,镜头的目光柔软地抚触着回忆的墙壁,前往呼吸和话音震荡回响的家宅卧室,而在幻想中栖居着迷失的回忆。
苏醒后的拉扎罗为了寻找好友Tancredi离开家乡一路长途跋涉,目之所及都是比Inviolata这样落后闭塞的封建农庄更残酷严峻的现实:难民和失业者排队等待只有几欧报酬的零工,银行通过债务抵押掠夺走家庭财富;Antonia一家好几口人聚居在废弃的水塔箱中,离开了赖以生存的土地,只好通过偷窃、抢劫和诈骗维持生计;曾经的侯爵少爷Tancredi,虽然仍住在体面的大房子里,因为破产而失去所有,终日在酒精中醉生梦死,颠倒现实。即使离开了禁锢他们的封建制度,他们却依然是被主流社会所拒斥的边缘群体,在现代工业文明的冲击之下毫无还手之力,在城市化进程的吞噬之下苟苟营营勉强度日。从黑暗无知中被解放的村民,似乎又落入另一重盘根错节的社会剥削。
甚至神圣慈悲的宗教都没有他们的容身之所,修女将这群想听音乐的人驱赶出教堂。此时再次出现了神性的一刻:晚祷时刻的神圣管风琴声仿佛有了灵性和意识一般,跟随着拉扎罗一行人离开,从教堂偷跑出来,穿过门廊,顺着和煦晚风,徘徊在他们身边。独坐在树下的拉扎罗默然流泪,而决心为失去一切的好友Tancredi讨回公道。
电影的结尾,拉扎罗睁大双眼倒在血泊里,未知生死。此时,曾经俯身降临、呼唤他苏醒、召唤音乐的神圣灵性并没有护佑他不受伤害,一直凝视着他的狼忽然离开,穿过车水马龙向镜头奔跑而来。电影并没有过多纠缠于多愁善感的同情与和感伤,而更以民间传说般的讲述方式结束了这则寓言。它拆解现代社会中所有确定、透彻的价值体系,并将泾渭分明、标刻为模板的现代生活其淹没于幽微而不可捉摸的神秘光晕中。
在虚幻与现实中游离,跨越在古代和现代的交界,罗尔瓦赫尔所展现的不仅仅是一个传奇,一个虚幻的梦,也是当代意大利的真实写照,抹开尘土飞扬的Inviolata村庄古老幻象,是镜面般清晰的当代欧洲社会的演变:挣扎在生存线上的难民和移民,被迫失业的工人、流离失所的破产者,电影站在过去和现在的迷惘之上,被困裹在未知的谜团和化约为一的真理之间,目光投向的更多是对于未来的现实焦虑。
《幸福的拉扎罗》第71届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最佳剧本奖。意大利年轻的女导演阿莉切.罗尔瓦赫尔是本片的导演也是编剧。这仅仅是她的第三部长片,而她的三部长片均参加过戛纳电影节,上一部电影《奇迹》还获得了评审团大奖。可谓才华横溢! 《幸福的拉扎罗》讲了一个颇具魔幻色彩的寓言式故事。拉扎罗是男主人公的名字。他是一个身材健壮的青年,个子不高,却肌肉发达,总穿着一件米色的短袖,浅褐色条纹裤子。他是一群农民中的一员。而这几十个男女老少皆有的农民其实是被一名被称为侯爵夫人的烟草女大亨囚困在山中,与外界隔绝,用宗教给他们洗脑,他们根本不知道世界早已现代化,还以为依然是佃户制的旧时代。他们终日劳作,却永远欠主人的债,生活简陋而困乏。然而过着这样生活的他们,看上去并没有那么痛苦,他们有朴实而动听的音乐,淳朴而直接的爱情,自然又简单的快乐,有发自内心的爽朗笑容......而拉扎罗是这些人中最能干的。从电影伊始,他就是被使唤的对象,抱老奶奶,抓鸡,替人看鸡舍,在田地里收割时,此起彼伏呼唤拉扎罗名字的声音,简直合成了一首动听的歌曲。似乎谁都可以 指挥拉扎罗。用伯爵夫人的话就是“我剥削他们,而他们剥削更弱小的,这是永远不可能停止的食物链”。但拉扎罗始终毫无怨言,欣然接受,尽心尽力。
有一天,侯爵夫人带着儿子坦克雷迪来到了这里,这位骄横、叛逆又孱弱的少爷,不满母亲的做法又无力反抗。一次偶然的机会,坦克雷迪和拉扎罗相识,并向他伸出了友谊之手,和拉扎罗称兄道弟,只是不知那其中有多少真诚又有多少戏谑呢,坦克雷迪装模作样的赐予拉扎罗一个破烂的弹弓作为所谓他们骑士联盟的武器,有朝一日去反抗奴隶主的统治。单纯如拉扎罗,对少爷的玩笑没有一丝怀疑,他真诚的相信和接受坦克雷迪的友情,心中也定然充满欢喜和感激。拉扎罗为坦克雷迪冲咖啡、递香烟、偷食物,替懦弱的坦克雷迪割破自己的手指,流下鲜血,因为干活不能去寻找不见的少爷,淋了大雨而发高烧,最后,还是在寻找坦克雷迪的路上跌落高高的山崖,生死不明......
随着画外音的响起,影片从暖色的写实,转为冷色的魔幻讲述。画外音一个女声在诉说一个古老的关于狼和圣人的传说。画面内,一匹狼来到了昏迷的拉扎罗身边,但它并有吃掉他,因为“它闻到了一种味道,一种好人的味道”。狼走了,拉扎罗醒了。村子里空无一人,墙上爬满了蜘蛛网,枯草丛生 。原来,拉扎罗穿越到了几十年后,他又遇到了从前一起生活的人,甚至,他又奇迹般的遇到了坦克雷迪,依然放荡不羁的少爷,却中年发福,头发苍白,早已破产以至于身无分文。拉扎罗为了帮坦克雷迪,这个曾经与他结下友情的少爷,走进银行,想帮他要回一切,虽然,他根本不知道银行为何物。被误认为要抢劫银行的拉扎罗被众人打到在地,鲜血从他的嘴角流下,那匹狼再一次出现了.......
拉扎罗是至纯至善的存在,他有一双无比清澈、纯净的大眼睛,如钻石一般,不掺一丝杂质,闪着动人的光芒。那淡绿色的眼眸,如湖水般深邃、宁静,仿佛可以淹没这世间所有的恶。他勤劳、善良、忠诚,从无牢骚和埋怨。拉扎罗并不是一无所知的傻小子,他浑身充满了灵性与活力,他是自然的,质朴的。拉扎罗是一个好人。在未跌落山谷前,他就是这样一个存在。而当他醒来后,拉扎罗具有了神性。他几十年不变的容颜,他一如既往纯净的双眼,他那颗永远充满温暖和爱的心。当那双眼睛认真的看着电视上的劲歌热舞,嘴角划过一丝不经意的微笑的时候,我的心似乎要融化了,眼泪不知何时已夺眶而出。当他和同乡被赶出教堂,不允许听圣歌,那圣歌竟离开教堂,随他而去。这世间的欺骗、冷漠、丑陋,这世间的恶,因为拉扎罗的存在而愈发明显。那么,拉扎罗到底是幸福的吗?他当然是幸福的,因为,那样一双纯粹的眼睛里,根本看不到恶。当拉扎罗倒下,狼再一次出现,传说中的圣人最终被狼吃掉了吗?不得而知。拉扎罗死了吗?一切都不重要了。天使误入人间,那眼睛闪过的光依然耀眼,我们知道天使曾来过!
导演的访谈中说,她创作的初衷是想反映意大利的现实,从移民问题等获得灵感,是一部关于意识形态的电影。但我们并不太了解意大利的问题,我们总是从电影里关照自己的当下。在这个处处充满恶的人间,到底什么是善?什么是幸福?这是我看完影片后久久思考的。而每当我想起那双澄澈的眼睛,一切似乎有了答案!我将长长久久的记住这双眼,作为对自己的警醒。饰演拉扎罗的演员阿德里亚诺.塔尔迪奥洛是第一次演戏,而当我写下这篇文章时。《幸福的拉扎罗》正在平遥国际影展上展映,他也来到了平遥。原本隔着半个地球的拉扎罗,如今就在二百 公里外,而我也刚从那里离开。我不禁感到世间的神奇和冥冥中的安排!(其实和我道到底有多大关系呢?但我宁愿这么想!)
继承了意大利电影的魔力,谱写出如此清新脱俗的诗意影像,放在这届戛纳主竞赛里面太耀眼,令人沉醉。教堂颂歌那段犹如神来之笔。
Lazzaro没有正恶立场,也无好坏判断,始终在单向地吸收概念。唯独Antonia察觉到了他这种易受影响的被动性,在行骗过后谎称是魔法,并不再拉他参与。却依然无法避免他在全新的社会形态中,笨拙地运用新学概念与旧有经验,从而导向那个悲剧结局。这些村民,无论是在乡村还是城市,在面对更高阶级(哪怕是没落的Luna家族)的时候,始终只能“在门外”。
恶还有隐蔽性,但善良是醒目的,它像月光一样皎洁。人们信奉神、敬慕神、召唤神,却也误解神、驱赶神、叱骂神。在这样的人间,善良无法栖身,神无处降临。其实,什么是神呢?神就是:一个好人。
奴隶时代的穷人和新时代的穷人,穷法都是一样的,更可怕的是,文明没有前进反而退回到了蛮荒时代,没有任何人能够幸免,包括神秘的拉扎罗。
阿巴斯式的大远景勾勒出不知魏晋的桃花源,光感通透如油画,人物在茫茫天地间的移动,暗指自然环境变迁下人类活动的微渺不足道。时空转场甚妙,沧海桑田之巨变藉由画外音故事的讲述达成,并成为主题寓言巧妙点睛,与邦哥《恋爱症候群》异曲同工,都极富技巧。踏进城市洪流,如赫尔佐格式落入凡间的无辜纯良天使,阶级颠覆并未泯灭世间凶残,人类自捆自缚的毁灭之路势在必行,圣心虽用心良苦然功败垂成,教堂内消失的音乐伴随少年哭泣一幕绝美,他曾这样爱过你们,他曾幸福过。大银幕二刷,升级五星,结尾一滴泪仿佛落到心里。以肉身渡众生,误入险恶风尘,人类开蒙之前的神。前半段徜徉在埃曼诺·奥尔米《木屐树》与维斯康蒂《豹》的油画感中;声效极棒---田野里声声的呼唤如耳语,风声渐盛的层次,雨点打在屋顶上的错落感,让人沉醉。
四星半,主竞赛看到现在的最惊喜,希望三大奖可以取其一,无论是形式、影像、主题、表演、演员选择,各方面都非常出彩。16mm拍出的复古感,乡下的自然风光,自带灵气的男主,城市与农村的对比,以及不经意的超现实部分。都让这部影片非常难得,一种自然主义风格,安静、舒服。
琴键按下去没有声音我眼泪就流下来了;电影看完半个小时了,我还没想通自己为什么会哭
如果你一觉醒来,从农业文明穿越到现代文明,你也会像拉扎罗一样,发现人类并无长进,生活方式变了,然而内核并没有改变,一切都建立在欺骗和剥削之上。片中伯爵夫人的话,令人很感触:“人类就像动物,我剥削他们,他们剥削更弱小的。”现实情况便是如此,有权势的人欺压没有权势的,没有权势的便欺压更弱小的。虐待孩子和动物的人,莫不如是。
伊始,我以为是乡村爱情版的《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期间,我又以为是北方一片苍茫版的《何处是我朋友的家》。最后,才恍然大悟,是意式太阳照常升起版的《柏林苍穹下》。
魔幻,神谕,狼的意象,阶级的消亡,圣经故事。导演太有才华了,真的很难拍。男主角像雕塑般的脸庞,又清秀又圣洁。
惊喜的看片感受,剧作神奇,可细思的地方不少;现实与奇幻,社会及宗教诗意地结合在一起。好看,又耐得住琢磨。意大利女导演的第三部作品,才华横溢。
好想掉进这故事里,步骤慢点,气氛神秘。(贾科长,想拍社会大变化又想魔幻现实,跟年轻人学一下不好嘛,非要自己致敬自己,尴不尴尬)
拉扎罗无疑是本世纪最伟大的银幕形象之一,他对世间一切都不清楚不明白,但却从不困惑不迷惘。他的淳朴成为他蠢笨的罪证,却又如镜子一般照出旁人的丑恶。被奴役的状态不会因时间地点而改变,只不过奴役者从一个人变成了一群人。但导演无意控诉,她只是温和的注视着这个世界,正如拉扎罗一样,除了自省,便是喟叹。
洛尔瓦彻的作者性与叶芝早期的诗歌相通,是一种会呼吸的沉浸式影像风格,带着某种神秘主义和象征主义的东西,比如意象簇的构建和抒情。这种诗意让我看完后思绪浸染其中,再无心思走出影院奔向下一场电影。
制度和时间改变不了穷人,也改变不了拉扎罗,他出现过,他又出现了。
在断桥下不敢渡河,我却能徒步通往文明。在鸡窝边提防猛兽,我却能狼嚎与之共鸣。佃农制的收割机旁,我是穿着破布的农民;现代化的挖掘机边,我是容颜不老的圣人。悬崖边坠落未被饿狼蚀骨,银行里落井却被众人投石。闯进教堂想听圣音,却被轰走。人与神的时间,人与兽的语言,人与人的悲欢,终不相通。
哎,怎么感觉是个如同网红店的电影,装修得很高级,但是不好吃,时尚人士纷纷来打卡、自拍、发朋友圈,热泪盈眶地表示喜欢。
圣人没有死于粉身碎骨,却死于现代生活。
愚蠢的人类认不得神的样子,只在自己需要时急迫地呼唤祂。
一则关于善良的神格寓言。虽然结尾有走火入魔之嫌,但剧本太太太厉害了,打破时间和空间屏障,讲了阶级、贫富、人性各种问题。山中一日,世上千年,只有拉扎罗没有变,他的眼神依然清亮,他依然默默的任劳任怨。而我们——我们活在圣人已死的世界…